梁以敏掌着油灯,捏着纸笔,梁以讷拿着一根划满刻度的黄竹竿,蹲在地上测量长度。
他们时不时讨论几句,距离太远,宋葳蕤听不清他们讨论什么,只见梁以敏断断续续地在纸上记录着。
大嫂侬春琴坐在院里,允桐蹲在她身前,非要念些个之乎者也给她听。
大嫂哪里听得懂那些,只手执一柄蒲葵叶子做的扇子,一脸慈爱地给允桐扇扇子,全然没有跟宋葳蕤吵架时的嚣张跋扈。
一见两个弟媳妇回来了,侬春琴敛住笑意,换了一副面孔,朝着厨房大喊:“娘,都回来了。”
葛氏从厨房探出头:“正好晚饭做好了,都收拾收拾,准备吃饭。”
宋葳蕤搅着葛氏熬的一锅白米粥,粥中热气慢慢发散出来,她边搅边说:“屋里闷得慌,要不把桌子抬到院中,在外头吃吧。”
众人还未说话,大嫂抢先道:“不行,外头蚊子多。”
宋葳蕤低着头,抿着嘴角,眉心一抬,心里想着:你方才坐在院里惬意得很,那时候怎么不嫌蚊子多?
覃文淑边推开木窗边打圆场:“屋里油烟重,我开窗通通风。”
如此一来,屋里油烟散了出去,外面蚊子飞了进来,和坐院里吃饭没什么两样。
晚上梁以讷拿着几张纸找宋葳蕤商量改建茅房的事,纸上记录着预计的长度、宽度、高度等数据,还潦草地画了一张图纸。
图纸上男女分厕,并排建在一起,中间共用一堵墙,可以省些砖头。
根据梁以讷和梁以敏的计划,两间茅房同高八尺,前后宽度四尺,左右长度约一间三尺,再算上左右和中间三堵墙各两块砖的宽度,统共约八尺长。
后面还要建一个三尺深的方方正正的储粪坑。
地面以上墙体用多少砖、储粪坑用多少砖、地基打多深、打地基需要多少砖、顶上需要覆多少片瓦、茅房地面需要多少砖头石子铺设、在什么位置建个壁龛放置油灯、还有砂浆、梁柱、泥瓦匠工钱……
宋葳蕤看着纸上画得密密麻麻,她两眼发花,感觉脑袋里嗡嗡作响。
她只是想盖个茅厕解决屎尿问题,怎么就这么麻烦?
宋葳蕤豪气地拍了拍梁以讷的肩,不禁感叹:“你小子可以啊,上辈子干泥瓦匠的吧,瞧瞧这……算的还挺细。”
她顺着往下看,嘴角的笑意慢慢凝固。
“你没算错吧?盖个茅房和粪池要将近三千块砖?”
栗山县铺子里,火砖和青砖稍微贵些,最便宜的红砖卖一文两块,光买砖就得花两贯。
泥瓦匠的活计累人,一天工钱在一百文到一百三十文之间,按梁以讷规划的这个茅房,请两位干活利索的泥瓦匠,要花四五天时间,工钱就要一贯多。
还有乱七八糟的物件要买,要雇牛车运送,泥瓦匠的伙食也得花销……
一想到这些,宋葳蕤哪还有心思睡觉,她急匆匆地下了床铺,被梁以讷一把抓住手腕,问她:“你去哪儿?”
宋葳蕤掰开细腕上的桎梏,“我去蒸栗子泡红豆,明儿也得去摆摊挣钱盖茅房。”
突然想起梁以讷说过有些腊肉存在黄家,宋葳蕤抿唇想了想,问他:“那些腊肉你卖了吗?”
“今日卖了一条,得了七十文。”
梁以讷以为宋葳蕤要收他的钱,他翻了翻笈囊,摸出卖腊肉的七十枚铜钱,尽数上交。
寻常生猪肉卖十几文一斤,果木熏烤过的腊肉卖几十文一斤,不过宋葳蕤觉得还是不够,她得想个法子把腊肉卖得贵些。
“你下回别卖了。”
她掂了掂手里的铜钱串,“明天把那些腊肉一并带回来,我做成吃食卖出去,卖价准得翻一番。”
梁以讷状似无意地理了理衣襟,宽松的袖口滑到臂弯处,小臂上茄紫的淤痕已经变成青绿色。
他弯着眉眼,嘴角扯出一抹笑意,嘟囔道:“翻一番?太黑了吧?”
青绿色的淤痕在宋葳蕤看来,还是异常扎眼,她不自在地扭头,颤着眼睫说:“我辛辛苦苦跑那么远去摆摊,是为了做生意,不是为了做慈善,心不黑怎么挣银钱?”
话一出口,她怔了怔,才摆过一次摊,尝到了挣钱的滋味,莫名的,心就好像变了个样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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